*银灰（恩希欧迪斯）主视角，无CP。

*私设众多。提前OOC预警。

从伦迪尼姆到约克，坐火车需要两个小时四十三分钟。九月的时候，站台上满是提着巨大行李箱的学生与家长。车站的咖啡店里也挤满了购买热饮的人。尽管夏季才刚过去，从铁路两侧吹向站台的风仍然裹挟着一阵寒意。似乎是伦迪尼姆有意用这种方式向远行客致意。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虽然相比较他的年纪，恩希欧迪斯称得上身材挺拔，单手提着足有半人高的行李箱对他而言仍有些吃力。他另一只手举着刚买的咖啡，穿过拥挤在告示牌前的人群。下午四点半从伦迪尼姆到爱丁堡的车次旁表示了“延误”的字样。下一刻，显示屏上的“延误”跳成了一个数字——那是预估的列车到达时间：四点五十七。

恩希欧迪斯退出人群，在靠近立柱的地方将行李箱放下，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尽管维多利亚以下午茶文化闻名，但是他们的用心并没有放在咖啡上。好吧，这也与车站咖啡厅不可能提供上等咖啡有关。奇怪的是站台上的人并没有对列车延误显示出触动。他们只是打量了下告示牌，然后耸耸肩走开。

这对于恩希欧迪斯来说是一个不良信号。并且他的这种预感在之后被验证了。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时刷新，直到墙上挂钟的指针显示五点十七分，已经显出薄暮的站台外才亮起列车前的车灯。而在这期间，恩希欧迪斯不得不几次从口袋里掏出车票，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列车。

列车并没有在国王十字车站停留太久。之后有一段路途，恩希欧迪斯感觉列车摇晃得像是随时准备脱离铁轨。不知道是否是为了挽回拖延的时间。窗外的景色渐渐从高楼与烟囱变成一望无际的田野。等到暮色将那些分割土地的栅栏完全隐藏起来，他才收回视线。移动售卖车恰好在此时来到了他所在的车厢。推车的是一个有着金色竖瞳的菲林，笑眯眯看着恩希欧迪斯：“请问你要来点什么吗？”

令他失望的是，售卖车上只有一些包装好的食物。最后他只要了一个三明治。过去几年的劳碌与困窘为他留下了身体上的隐患，他曾经被家庭医生——也是希瓦艾什家族长久以来的友人——告诫过，要保持正常的三餐与休息。何况他此时仍然被一种激动与不安的复杂情绪牵扯着，也许进食能够帮助他平复心情。

车厢的震动并没有随着行程的推移而有所缓解。沿途的路灯照射进车厢内的光斑在桌板上摇摆不定，便是最好的证明。这种可能整个泰拉都如出一辙的暖黄光晕，让他想起来胞妹在家中等候自己的情景。

尽管家族仍然为他们保留了丰厚的财产，不过三个未成年人想要在没有庇佑的情况下，使用这些财产并维持过去那样富庶安逸的生活，并不是一件易事。两个胞妹只是年纪尚小，并不是毫不知事。对于兄长默默所做的一切，她们无从帮忙，只能够忐忑不安的在家中等待着。于是每一晚他结束在外的周折回家时，总能够看到两个在昏黄灯光下的身影。起居室原本有一盏极为华丽璀璨的吊灯，然而在父母去世后兄妹三人心照不宣的将它忘记了。能够照明的便只有小几上那盏台灯。恩雅总是凑近光源翻阅着自己手上的书籍，而恩希亚则是在一天的玩耍后很快陷入熟睡。

包括他告知两个妹妹自己要去往维多利亚留学的那个晚上，他们也都是这样度过的。

“……所以就是这样。我准备前往维多利亚求学，直到取得毕业证书为止，应该会有三年的时间。”

“呣……不过这是很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情。哥哥也是因为我们才……”

“不，没有那回事。这几年我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安置，并不能够立刻就动身。”

“虽然这么说……最主要的事情还是要安置我们吧？不过我与恩希亚已经长大了。哥哥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恩希欧迪斯并非专自地做出了决定。申请是一桩漫长复杂的过程，他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瞒着胞妹进行。甚至他还向两个妹妹提出可以为他们申请探亲许可，一起到维多利亚。但是被恩雅拒绝了。恩雅是胞妹中主要与他对话的那个，她看上去尽可能平和地接受了这个事情，但是并不愿意离开熟悉的故乡。

而恩希亚似乎并不能够完全理解“兄长到维多利亚求学”是怎样的事实。但是在被问到意见的时候，也说：“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可以攀到圣山的半山腰了呢！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姐姐的！”

“恩希亚！我告诉过你，不能够靠近圣山山顶的神居！”

“唔……只是普通的爬山而已……姐姐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的，信徒也是会登山敬拜的啊……”

恩雅的责怪并不完全是出于对于神祇的虔诚——她是整个家中最为虔诚的信徒——更多是对于恩希亚的担忧。从发展了登山这个爱好开始，恩希亚已经有好几次从山崖上滚落的经历。尽管幸运得没有受到太大伤害，也足够恩雅与恩希欧迪斯担忧了。

恩希欧迪斯看着胞妹小声地争执着，叹了口气。心里决定在出发前一定要额外叮嘱恩希亚，并且拜托可信的故旧照顾好胞妹。尤其是请马特洪保护好好动的恩希亚。

虽然他从不曾怀疑过胞妹的聪颖。两人有能力自理是他留学的必要条件。——或者说，自父母过世后，两个胞妹便成为了他人生决策中最必要的一个考量。他毫无怨言的承担起了自己作为长兄的职责。但是他仍然满怀对年少的胞妹的担忧。

而当他切实坐在了维多利亚的列车上的时候，这种担忧转变为了难以言表的不安，夹带着一些愧疚。

然而恩希欧迪斯并不觉得后悔。诚如恩雅所说，前往维多利亚留学是父母在世时便有的规划。不如说正是这桩不幸的惨剧让他的计划被迫搁浅了数年，直至最近才重新回到他既有的轨道上。

只是他的人生不可能再回到原先的轨道上了。而他们兄妹三人对此心知肚明。

两小时十二分钟后——司机确实有意地提高了速度——列车在约克火车站停了下来。约克地处维多利亚东北部。在近两千年的时间里，它是维多利亚北部的中心。直到源石技艺让泰拉以前所未有的程度被联结在一起，它的重要性才被工业日益发达的伦迪尼姆削弱。然而直到今日，它仍然是联结东海岸与奔宁山脉的枢纽。这也是为什么恩希欧迪斯搭乘的列车终点站并不是约克的缘故。铁轨会继续向着北部伸展。

恩希欧迪斯下了列车后并没有急于寻找住宿。他有许多的时间来准备自己留学这件事，并且确实需要这么多的时间来避人耳目、预防意外，足够他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他没有像大多数学生那样选择住在校内的宿舍，而是在城市的中心租了一间公寓。离群索居确实有许多便利，比如说方便他能够自己亲手打造安全系统。

世人善于遗忘，并将错误归咎于时间。但是许多事物并不能够被轻易忘记，无论是对希瓦艾什家族或是他们的敌人。恩希欧迪斯有关父母去世的那桩“意外”的记忆是许多堆砌杂乱的事件，但是每一件他都记忆犹新。包括死亡报告被迅速送到旧宅的那天，恩雅与恩希亚是如何不被允许与父母的遗体告别。

“我很抱歉，希瓦艾什小姐。但是那副景象太惨烈了。我不认为适宜你们去看。”

“……可是……”

“特吕伊鲁叔叔，请让我去看吧。”

“恩希欧迪斯……”

“我已经快要成年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我父母世上最后的一程走得孤零零的。这是我最后能够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他不能够表现得过分有攻击性。对于一个不成熟的剑客来说，出招的时候就是他破绽最大的时候。他同样不能够完全顺从、不做挣扎，否则便会立刻与父母的遗产一起被瓜分殆尽。他沉着地与那些曾经（当然现在依然如此）尊称叔叔、伯伯的人物周旋。并且在往后的几年一直这样周旋下去。

最后他们松口了。也许是因为那时候他父母在政坛余威尚存。他走进冰冷的停尸间——整个谢拉格都不会有更冷的地方了——掀开白布，凝视自己深爱的面孔。他们甚至不允许他与父母独处，很快便催促他离开。大脑在那时空白了一会。他究竟在双亲的遗容上看到了什么，又在那十数秒中发了什么誓言，是他记忆唯一的漏洞。

从某种程度上，恩希欧迪斯甚至感谢他们的敌人做得如此周到、强硬，让他与胞妹一开始便丧失了被迷惑的可能。从始至终他们都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在哪里。他们如同被放置在放大镜下那样生活了好几年。这些放大镜有的是为了庇佑他们，有的是为了致他们于死地。直到那些人认为希瓦艾什最后的血都已经冷却，相信自己与胞妹只是被拔去爪牙的幼豹，并逐渐放缓了杀机。这样政客们便可以穿上清白的衣服——他们一生都在织造这件衣服。

但是他知道，那杀机仍然残存。

直到第一次上课前，恩希欧迪斯都忙于在公寓中安装各种机关与警报装置。 尽管负责运输这些零件的企鹅物流，因为它良好的信誉在有渠道的人中流传，他仍然选择辗转通过假身份订购。不过那位有着橙色头发的信使似乎很清楚自己运送的是什么，以及将要派什么用处。她那种充满活力的打招呼方式总会让他想起恩希亚。——虽然两人在外貌上算是两种极端。

与这座城市不同，约克学院的校史并不久远。它并非异乡人想象中那种古朴的砖墙建筑，而是更加现代的流线型。甚至简洁得有些让人失望。这或许解释了学生们散漫的生活习性。在图书馆前的曲折回廊上，恩希欧迪斯甚至曾见到过有学生半躺在扶墙上看书。像其他维多利亚的学校一样，约克学院内不乏有来此求学的异乡人。很快恩希欧迪斯便能够从他们的外貌与举止中分辨出炎国、东国和乌萨斯人。不如说比起学业，这些新异的场景花费了他更多时间去适应。

学业本身对于他而言并不困难。在谢拉格本地的高中时他便以学业优异而闻名。甚至于因为远离了过去几年在学业外纠缠他的那些繁杂事务，他还有几分游刃有余。他因此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学校之外的地方。

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恩希欧迪斯并没有按往常走的路线回公寓。他在下山后换了一个方向，前往移动设备博物馆。移动城邦的驱动装置对普通民众严格保密，以防止被间谍破坏。但是由于约克的历史地位，博物馆中保留了最早的一、二代移动设备，以及（当然是篡改过的）现代载具模型。

天灾的威胁迫使维多利亚定期迁移它的城邦以躲避危险。在过去这种迁移往往伴随着不可估量的人员、经济损失，直到有人提出了将建筑与移动装置结合的方式。他早已在历史书上读到过这样的记载，并且很清楚它是如何发展起来的。然而谢拉格并没有这样的移动城邦。甚至天灾在谢拉格都很少见，只是偶尔在无人区降临。

直到他前往维多利亚，才直面了天灾的可怕之处。为了躲避信使们预报的天灾以及沦陷区，他需要绕道折返。饶是如此，在空中载具上他仍然透过窗户看到了那一片天灾席卷过的土地。大地呈现出一种伤口般的焦黑色，而辨认不出原型的建筑、设施是凹凸的疤痕。他无法想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灾难中存活。

因此他抵达约克后便在课余查阅相关的资料，不可避免的对移动城邦产生了好奇。机械专业的教科用书上有基础的动力装置，但是与能够承载整座城邦的载具仍然相去甚远。他的同学在发现他这方面的兴趣后不由打趣他，最后建议他可以去博物馆看一看原始装置。

博物馆内意外得有不少人，这里本身便是约克的一处著名景点。它只有三个陈列室，分别存储一代、二代载具与现代载具的模型和概念图。由于不收门票，许多观光客只是拍了照片匆匆浏览了旁边的讲解便离开了。恩希欧迪斯也取出相机拍了照，然后便从书包里取出事先打印好的材料。——他向同学借了学生卡才借阅齐了自己需要的书籍。（“什么？你居然还要看量子物理？！”）

他一边看展品，一边在自己的材料上进行标注，不时还比对贴在陈列室内的讲解。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光线转黯淡至消失。影子重新回到脚下并凝实。他折起最后一页资料，才意识到陈列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那个人已经站立了许久，并且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恩希欧迪斯脖颈上冒出一层薄汗。他弯腰将手上的资料、笔记放进书包里，确保自己的身体完全遮挡住了自己的动作。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把那把剑放下。”

那个人忽然开口了，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同时她向恩希欧迪斯走了过来。很快他感觉到有一只非常冰凉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D32钢？看上去还有合金。这么细的剑身，恐怕是东国的技术吧。唔，你年纪不大，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嘛。”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这把剑送给您。算是我失礼的赔礼。”

“嗯？是个贵族家的小孩吗……不过与你们说话还真是费力啊。会这么说恐怕你的背包里还有不少别的好货吧。”

恩希欧迪斯始终保持着弯腰的动作，甚至在与女人说话时也是。对于受过严格武术训练的他来说，这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对方一眼便认出了自己还未掏出背包的武器令他有些惊讶。这是与机关零件一起送过来的，按照订单要求是东方重工最新的技术。

尽管对方没有直接作出攻击的动作，他仍然不敢放松。将重心转移到左腿，他又沉了下身体，猛地绷紧脊背旋身向后踢去。

对方没有预料到他的动作，或是预料到了也来不及躲闪。只是他的攻击并没有取得预想的结果。相反他感觉右腿踢到了某种坚硬的材质，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

他倒地的声音吸引了在另一个陈列室的管理员。对方急忙赶到并询问发生了什么。

女人轻松地将管理员打发走，然后拉起坐在地上的恩希欧迪斯：“动作很漂亮嘛。不过运气不好。”

“你的右腿……”

“很不错的装备，不是吗？如果你踢的是左腿，恐怕运气不好的就变成我了。”

恩希欧迪斯站直身体。他倒地的时候也终于看清楚了与自己说话的人。对方在女性中可谓身材高挑，只是上半身与脸都被白色的连帽衫遮盖住。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她的右腿，是一条闪着不祥的黑光的机械腿。尽管部分零件就赤裸在表层金属外，仿佛它是一件破损的工艺品。方才他脚下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一件真正具有杀伤力的兵器。

对方已经吸引了外人，并且始终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恶意。恩希欧迪斯这才确认对方并不是来杀害自己的人，或许只是个与自己一样的参观者。他正想着措辞解释自己的行为并道歉，女人却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去。

“抱歉！请等一下……”

他最终也没有追上那个女人。并不是因为女人的速度很快，而是管理员再一次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警告他博物馆内不得大声喧哗，并且因为快到闭馆时间了要求他离开。恩希欧迪斯只得道歉并离开了博物馆。

回到公寓时信使已经在等待他了。他意识到自己在博物馆花费了比预想多的时间。在支付了信使比平时多三倍的小费后，他拿着信件进了门。公寓的实际使用面积并不大，更多的地方填充了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在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放着一个奇怪的方块，粗糙的金属表面以粗暴的手法安插了三个齿轮。这是他参考了图纸自己组装的原始移动装置，事实上已经具备了基础功能。然而见到了博物馆中的实物后他意识到维多利亚所掌握的力量仍然在他的想象之外。

他又想起来自己透过玻璃窗所看见的那一片焦黑的土地，与胞妹的面孔交错的在眼前出现。那个曾经一闪而过的问题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果谢拉格遭遇到了天灾会怎样？”

没有人想过这种可能。因为谢拉格有神祇庇护。蔓珠院在喀兰雪山上建造的神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谢拉格的人们，谁是这些安逸的赐予者。

在恩希亚出生的那一年，父母曾经带兄妹三人一起去往谢拉格西南部度假。由于旅游劳累，母亲带着两个幼女早早休息。恩希欧迪斯则与父亲爬山打猎。——在谢拉格，这是传统的教养男孩的方式。父子两人在傍晚时分到了山顶。正当他们聊天时，他看到更南的地方有一处天空的颜色十分怪异。

时至傍晚，近处的云渐层染成金红色。此时像是受到了远处的震动那样剧烈翻滚起来，中心的红色向外涌开。而那一处的天空与之相反，周围的云层都向着中心卷起。一同被卷入的还有不详的黑色，越是靠近中心的地方便越如同打翻的墨汁。天空呈现出奇异的景象。一边是沸腾的金红色火花，一边是向中心旋转的黑色墨团。

恩希欧迪斯刚要问父亲，转头却看见了父亲凝重的颜色。

“爸爸，那是什么？”

“……是天灾。”

“我们不需要逃跑吗？要叫醒妈妈和妹妹吗？”

“不，不用……那里还很远……”

“我们以后也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吗？”

“……不……不会的……谢拉格有圣女……神祇会保佑我们……”

再回想当时的情景，父亲不同寻常的间断中似乎有含糊说出的字眼。比如在自己再次向他询问“神祇会庇佑谢拉格吗”的时候，他说了类似“我不确定”的语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话超出了当时自己的理解，而被年幼的自己下意识过滤了。希瓦艾什家族是虔诚的信徒，所有谢拉格家庭都是。政客尤其是。

谢拉格相信他们的神祇会庇佑这片土地，正如年幼的自己所相信的那样。事实上现在的恩希欧迪斯仍然是这样相信的，谢拉格少有天灾便是最好的佐证。他在到达维多利亚后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信仰。维多利亚用一种宽容的态度接受了这些异教徒。信仰并没有为恩希欧迪斯带来困扰，然而现在他自己催生出了这种困扰。

谢拉格的议会实际上是由三个家族（现在是两个）所操控的。直到父母去世后的几年恩希欧迪斯都还会出席议会。他像是父亲在世时一样在酒会上喝下香槟，与穷苦的孩子握手，并且在重要的节庆前往神居参加仪式。但是他也不能够做更多了。曾经属于他父亲的那些权力再没有交到他手上过。议会有许多理由来拒绝他——如果他抗议的话。在他离开谢拉格后，父母的政治遗产就像是吹灭蜡烛的青烟一样消失了。

他在那些名存实亡的场合见到过其他两个家族的下一代。他们都会选择在谢拉格的学院读书，成为学生会主席或是其他什么部门部长，并在学院期间就开始演讲，在学院最后一年在政府部门实习为进入政坛作准备。没有人会想要了解谢拉格之外的事情，那与他们日后所掌管的这一块土地有什么关系呢？除了需要签署旅游产业的预算表。他的祖父、父亲也都是这样做的。

他的留学被视为一种逃离。事实上恩雅的来信上也隐晦的写出了这一点：“恩希亚又与邻居家的克鲁打了一架，因为克鲁和她说你不会再回来了。”他仍然会回到谢拉格，但是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最顶层的封闭小圈子里。他的祖父、父亲曾经在那个圈子里，而他们的故旧的子孙将要进入到那个圈子里。

当他申请T4准入许可——他需要这种许可来保证自己在维多利亚三年的居住、学习是合法的——的时候，那个菲林官员问他：“你为什么想要在维多利亚学习？”

他回答说：“这是我父亲的遗愿。”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谢拉格学院曾经的学生会主席，也是曾经的执政官让自己的独子放弃在谢拉格本地读书。这意味着放弃用以建立公众形象与积累人脉的四年。但是这是真的。

“恩希欧迪斯，你想要去别的国家看看吗？”

“是挑选假期旅游的目的地吗？”

“不。你想要去别的国家读书吗？”

“读书？”

“对。”

维多利亚同样是父亲为他挑选的国家。尽管天灾带来的异动容易让人视作洗牌的混乱时代的开端，但是维多利亚的积累仍然不可小觑。正在父亲做决定的那一年，泰拉有近三分之一的土地都直接或间接地由维多利亚统治。

去留学，去维多利亚留学，是希瓦艾什家早已心照不宣的章程。因此他提出时胞妹并没有太多异议。然而这并不是父亲为了子女生存所做出的断尾求生之举。恩希欧迪斯并不认为父亲在那时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身陨，无论是情感上，还是逻辑上。而就在从博物馆回来的这个晚上，他似乎窥视到了当时父亲轻松话语下隐藏的担忧。

这种担忧如今传递到了恩希欧迪斯的身上。在之后的一个月他开始频繁往返于博物馆与图书馆。尽管对于同学“你那么感兴趣不如直接转专业”的建议有一丝心动，但是他表面如常的推拒了。衣食无忧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完全凭心意做决定。他仍然怀疑自己身边有敌人的爪牙。有几个早上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布置的机关被触发了。

不过他的房东对此有其他看法，认为这完全是由于老鼠的关系。

维多利亚的冬日常常为鼠所患。这几日他在购物时也常常能够听到身边的人抱怨老鼠在暖气后、地毯下来回跑动，需要打电话请捉老鼠专家。这种氛围影响他在还书时对着菲林的图书馆管理员看了好久。——菲林似乎是维多利亚最大的种族。

但是鼠患与学期的结束给了他充足的理由。按照约克学院的教学安排，考核将会在新学期的第一周进行，以便给学生们充足的复习时间。他打电话给企鹅物流，要求他们提供“可靠、熟练的捕鼠专家”，便以准备期末论文的理由常驻在图书馆。

恩希欧迪斯本打算借此机会整理图书馆内有用书籍的书目后便回家。他可以直接向企鹅物流下订单要求采购相同的书。他十分想念胞妹。或许是因为分别的时间太久，除了每周都会写信的恩雅，近来恩希亚也常常在信的末尾表达对于他的思念，虽然更多时候是央求他带维多利亚新出的登山工具回去。

但是他的计划很快便被打破了。

原因有许多。比如他发现想要整理所有与移动城邦相关的书籍并不现实。仅涉及到载具的基础学科（不考虑进一步的分支方向）便有数学、物理、化学、建筑学、工程学、自动化、计算机等等十四门学科，基本涵盖了一切被传统划分为数理（Math and Science）的学科。甚至心理学都在这个范畴内。

但是最直接的原因是他在帮恩希亚采购最新的登山索的时候，骨折了。

（捉了下虫，有空写完下篇。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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